大卫·柯南伯格：世界无需我的新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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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卫·柯南伯格今年82岁了，这位拍出过《变蝇人》《欲望号快车》的导演坐在采访间里，还是一副老派知识分子的模样。他说话慢条斯理，时不时推一下眼镜，聊到兴起时会突然蹦出几个带着加拿大口音的法语词——你绝对想不到这个看起来像大学教授的老头，是好莱坞最擅长用肉体恐怖隐喻精神困境的”肉体恐怖大师”。
“拍电影这事儿吧，”他搓了搓手指上沾到的咖啡渍，”就像强迫症患者反复检查门锁。”我们聊到新片《裹尸布》时，他忽然说起自己每天出门要折返三次确认灶台火苗的怪癖。这个细节后来在电影里变成了文森特·卡索扮演的卡什对着亡妻遗物神经质般排列梳子的镜头，那些梳齿在特写镜头里像极了停尸房的金属托盘。

《裹尸布》的故事听着就透着柯南伯格式的拧巴。卡什是个穿着定制西装参加妻子葬礼的科技富豪，他造了台能接收死者脑电波的机器，结果在演示会上被砸场子——有人把他妻子的墓地刨了。电影里有场戏特别瘆人：卡什半夜溜进实验室，把连着电极的头盔往自己脑袋上扣，结果屏幕上突然跳出妻子生前最后的心电图。文森特·卡索演这段时青筋暴起的样子，活像被《变蝇人》里的基因突变试剂浇了个透心凉。
这片子说是科幻片，倒不如说是裹着高科技糖衣的苦情药。卡什在电影里总抱着件驼毛大衣睡觉，后来观众才知道那是他妻子最后穿过的外套。柯南伯格拍这个细节时，镜头在衣领油渍上停了足足六秒——熟悉他风格的影迷马上会想起《东方的承诺》里那件浸满血的衬衫。老爷子承认这片子有自传色彩，他2017年丧偶后，有阵子天天对着亡妻的钢琴谱发呆。”死亡最残忍的不是带走生命，”他说话时无意识转着婚戒，”是留下所有未完成的对话。”
聊到是否退休时，老头突然笑得像恶作剧得逞的中学生。”昨天经纪人还催我签新项目呢！”他模仿对方抓狂的样子惟妙惟肖。不过转头又严肃起来，说在考虑写小说，”文字能到达摄像机钻不进的角落”。这倒很像《裹尸布》里的设定——那台通灵机器最终呈现的亡者影像，全是雪花噪点中支离破碎的片段。
有意思的是，电影里卡什的发明被媒体嘲弄为”21世纪电子招魂术”，现实中柯南伯格也遭遇过类似质疑。有记者问他”这种私人化叙事对观众有何意义”，老爷子直接怼回去：”超市货架上的罐头都有意义？”不过私下他跟我说，其实理解这种批评，”就像没人需要看邻居家的家庭录像，除非…”他眨眨眼，”那录像带里藏着凶杀案。”
《裹尸布》最震撼的段落出现在第三幕。当卡什终于接收到清晰信号时，银幕上浮现的却是他自己年轻时出轨的影像。这种自虐式的反转特别柯南伯格——就像他二十年前让杰瑞米·艾恩斯在《欲望号快车》里通过车祸获得性快感。文森特·卡索告诉我，拍这段时导演要求他”表现出被记忆凌迟的感觉”，结果他演到虚脱，”像真的被剥了层皮”。
放映会后有个细节挺耐人寻味。当观众追问高科技设定时，柯南伯格突然掏出口袋里的老式翻盖手机：”我用这玩意二十年了。”全场哄笑中他补充道：”技术只是裹尸布，重要的是下面腐烂的…或者说鲜活的东西。”这话听着像电影最好的注脚——那些滋滋作响的电子噪音里，藏着的不过是个老头对亡妻笨拙的思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