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一八年十月，他倒在地上。那一天，前线一片寂静，就连军方的汇报，也只是简单地说了一句：“西线没有任何战斗。”

“他向后倒去，好像在地上睡着了似的。当他仰面朝天的时候，你会看到他并不怎么疼痛，他的表情是平静的，就像是在为这一切的结束而高兴一样。”

在翻译大师朱雯的作品中，雷马克《西线无战事》的结局显得格外凄清。保罗·博伊默尔是一次世界大战中的德国军人，在整个故事中，他一直是以“我”的身份出现在读者面前的，但在这篇文章的最后一段，他却成为了“他”。仿佛心灵在这一刻扬帆而起，成为了注视着自己的“上帝”。而当主角死后，他所看到的这个剧烈变化的世界，也随之消失，只剩下一片空白。

埃里希·玛丽亚·雷马克著、朱雯译、上海人民出版社2017年6月1日。

这不仅仅是雷马克对这场战争的最后一次思考，更是对人类生存的本质进行了一次又一次的检讨。《西线无战事》出版十年后，二战爆发，这本书的内容，与当时的历史，都完美地契合在了一起。不管是小说《西线无战事》，还是三部电影（最新一部）的改写，还是以第二次世界大战德国军人为主角的《我们的父辈》，都会通过这些军人的形象，来表现他们的入伍、战争前的迷茫，以及战后无法挽回的悲惨青年，这些都是他们的亲身经历和评论，就象德国战后对纳粹的报复一样，毫无知觉。《西线无战事》的前两次改写，都是用英语写的，而这一次，则是用德语写的，而且还拿到了奥斯卡的9次提名，这说明，在过去的一个世纪里，人们对这本书的讨论和关注，已经越来越多，雷马克对博伊默尔的同情，也越来越多，他的故事，也越来越多，他的故事，也越来越多，他的故事，也越来越多。

在故事的开始，博伊默尔等人被困在了“距离战场九公里外”，与一名脑袋长得跟西红柿似的厨师战斗，原本一百五十名士兵的食物，在损失了一半的情况下，又增加了一倍。《西线无战事》是在一个世界都在向现代迈进的年代，雷马克经历了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残酷，他用一段简短的文字，描述了德国军队的情况，并用“英国人用大炮攻击了我们，我们的敌人死伤惨重，我们的士兵只剩下八十多人”的文字，把德国军队的情况说了一遍，然后用一张纸，把主角和他的同伴一一介绍了一遍，其中有“最睿智的思想家”克罗普，有“在炮火中喃喃自语”的缪勒，有“坚强、聪明、狡猾”，有“能嗅到恶劣天气，能吃到美味的食物，能找到一份轻松的工作”的卡钦斯基。

这部作品摒弃了古典小说中冗长的自然/地理和角色的可视化写作，而是在以影片为代表的新视觉触媒疯狂涌动的大环境中，构建出一副令人心旷神怡的想像力图景。这种行云流水的写法，不是在炫耀。随着故事的发展，读者们会发现，这本书的风格，并不局限于对人物的描述，更多的是将人物放在了战场上，让观众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人物的气息。所以，在《西线无战事》中，“人物弧光”并不是后人根据行云流水般的写作经验所得出的结论，它的主要目的，并不是为了展现作者心中的时尚潮流，而是一种平静，有时让人觉得匪夷所思的平静。在一条被炮弹打得到处都是的沟渠里，笔者的注意力集中在“两只蝴蝶在我们的沟渠前翩翩起舞，玩了一个早上”，他还注意到“两只带着一点红点的柠檬黄蝴蝶”。这本书还详细地描述了博伊默尔和卡钦斯基两人晚上去偷一只烤好的鹅肉。生理和生命的力量，让十九岁的少年，对这个世界已经渐渐麻木，从学生，到工人，再到农民，再到其他行业的少年，再到最后，连自己的怀疑都没有了，所以，为了维持“去类型化”的严肃态度，小说必须要有这样的态度。

很明显，对于雷马克而言，战后的文化工作经验，让他在《西线无战事》中，从一个宏大的角度，跳脱了简单的残酷指控，也将目光投向了一个特殊的时代，其中所蕴含的，是一个跨越时间长河，永不改变的“荒谬”，也正因为如此，才能成为一部典型的作品。在这本书中，雷马克以“恭请”的方式，不断地描绘着战场上的各个角落，试图将读者们带入一个值得留恋的广阔世界，那熊熊燃烧的年代，并不是只存在于一条空旷的沟壑中，而是存在于一道道布满倒刺的铁丝网的篱笆后，在黎明的每个清晨，在妈妈为她做的果酱之后，在她的身后，在她母亲为她做好的果酱中，在她青春的梦想中，从清晰到朦胧。

所以，这本书表面上看起来很平静，但内部却有一种超越了感觉极限的感觉，其实，这是雷马克用巨大的耐心，将他所经历过的一切，都像是一团烂泥一样碾压成了碎片。这是一部由爱德华·贝尔格执导的2022年版的电影，开头的几个镜头，分别是一片燃烧着火焰的群山，层层叠叠的森林，在轰隆隆的巨响中沉睡的动物，以及被尸体覆盖的战场。这几乎就是在向雷马克的真迹致敬。影片从自然的眼目出发，用一种冷色调的纪实化视觉语言结构，对其后所有战场上的情节进行了描述。尽管在当代人看来，无论反复多少次，结局都不外乎是一种牺牲。但是，究竟该怎样将笔墨落到“西线无战事”这样的荒诞残酷故事上，仍然是不同的改编者在不同的作者基调中需要具象落实的问题。贝尔格的影片，在小说的结尾，让文字回到了“沉默的群山”，这似乎也是对雷马克“一花一世界”风格的一种直接反应。

一百多年前，雷马克决定让自己的人物保持沉默，因为他所经历的一切，对他的人物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但这个世界始终铭记着雷马克，铭记着他所创造的一切，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就像是一个虚幻的世界，被作者、读者、甚至是小说中的人物所创造，他们总是要被文字所审视，一遍又一遍，就像是战争中的年轻人的不真实的梦境。